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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2004年聖誕節「信主」的。
兄弟說,教會有聚會,請我去,我就去了。那時我臨近畢業,心想,去教會應該穿得正式一點,於是穿上了爲找工作預備的平生第一套西裝,結果因爲這套行頭不自在了一晚上。晚會的節目很豐富,不過內容事後都淡忘了,我只記得結束之後,兄弟走到我面前,小心地問:「這個……你信嗎?」我仰起臉來,回答說:「我信啊,爲什麼不信!」
這樣,我就成了「基督徒」。兄弟給我一個地址,叫我禮拜天早上去那裡,我也去了,在一套狹小的公寓裡遇見了十來個人……現在,我們是一個教會,成員名單上有56個人;我,成了教會長老。
當我拖動鼠標檢視成員名單的時候,常常會想起當初在那個小公寓裡遇見過的人——現在只有很小一部分還在這個名單上。這些人去哪了?當然,有些人去了其他城市、其他國家,或許,他們還稱自己爲基督徒。可是,一個人究竟要怎樣,才算是一個基督徒呢?我有一位前同事,他在國外留學的時候信主、受洗,回國之後從未去過教會。幾年來,我幾次同他講:「你必須去教會」,他總是回答:「你放心,我沒有離開」。
因信稱義!
這是我「信主」並且對「教義」有概念以後知道的第一條真理:只要你相信耶穌基督,就不被上帝定罪了。實際上,在基督徒們的「行話」字典中,「因信稱義」或許是頭一個條目。這是宗教改革留下的最重大的遺產,你必須緊緊抓住它,否則就不能做基督徒。
我所加入的這一小群基督徒,基本上是校園團契出身。當時,一些弟兄發現大學生信徒畢業後流失率極高,許多人沒有加入教會,在生活中稍遇問題(比如工作和婚戀)極易喪失信仰,於是就聚集起來成立了一個查經小組。而我們這一群人信仰的起頭,基本上是「因信稱義」,也就是「心裡相信」。我們很少會體驗到馬丁·路德長年苦修卻仍然發現自己身上百罪叢生、不得平安的那份痛苦。
缺少了這一點,會有什麼影響呢?現在當我回頭去看,我必須承認,那就是對「被白白稱義」的嚴重性認識不足。進而產生的問題,就是「信心」的成色不足,或者說,這種「信心」的真實程度可疑。很多時候,在這個年輕的基督徒團體中,「因信稱義」的「信」被理解爲一種大體上屬於個人、私密的事務,而這一點,將極大地影響一名基督徒對教會、傳福音、禱告、敬拜神、詩歌、做門徒、做見證等等一系列信仰生活要素的認識。
路德自然有自己的侷限,他對「靠行爲得救」深惡痛絕,甚至要將雅各書排除在聖經之外。其實,雅各書所說,無非是「信心需要有外在的表現」。當路德冒著生命危險去往萊比錫參加公開辯論時,他的信心實際上已經顯露無疑。
無論如何,信心總是會有表徵的,沒有表徵的、「私密的」信心極度可疑。而在如今這個時代,我們在信仰上最大的危險,就是將「因信稱義」降低到「憑口說稱義」的程度。在實踐中,這個危險表現爲一種「純個人性」的信仰,一個人可以說自己是基督徒,卻從來不去教會,除了自己以外,沒有其他人確認他的信仰。
信心的表徵,首先必須是——認真。中國人說,「天下事唯怕認真二字」,信仰尤其如此。在這個時代,在我們的城市中,人們最認真的是生意。這樣,人對教會的認真程度,能不能超過對生意的態度,或許就可以成爲一個量器。我見過不少教會的「事」,按我在公司工作的經驗,做事的人可能會遭到老闆的訓斥、處罰甚至開除,而在教會中卻被容忍——因爲「神就是愛」,所以「教會是講愛的地方」。簡單的後果是,教會無法與這世界的公司抗衡,因爲公司要追究員工的責任,要考勤、要評估、要處罰;而在教會則似乎不需要,你甚至不需要確定地表示自己歸屬於這個團體。
初到國會山,讓人印象深刻的是許多做法、許多制度。
事實上,我所在的基督徒團體,後來也漸漸開始出現一批承擔服事的同工,隨後,教會的形狀開始出現。我們也曾經做過許多事、制定過許多計劃、嘗試過一些制度,最後的結局,多半是無疾而終——一件事,沒有人參與、沒有人認真,自然做不下去。教會作爲基督徒的團體,當然是由個體的基督徒組成的,個體的基督徒對於這個集體的認真程度、對牧者權柄的順服,將構成教會的基礎;另一方面,教會首要的工作,並不是各種各樣的「事工」,而是對個體基督徒的認真牧養,對個人信心的確認和促進。教會牧者不去認真牧養會眾,自然不會有認真的信徒;教會中缺乏認真的信徒,自然不會好。
在國會山,我看到由20位長老參加的會議可以持續到午夜;我看到從上午九點半開始,經歷主日學、崇拜、晚間崇拜、成員大會之後,長老和會眾還可以坐下來熱火朝天地對所有項目進行評估,其中不乏尖銳的意見;我看到成員大會投票確認長老人選、施行懲戒。來之前,我讀過九標誌的書,甚至翻譯了其中一本,但在現場感受到的時候,他們的認真程度著實讓我吃驚不小。我看到的,是一支強大的屬靈軍隊,隨時準備好作戰。
國會山擁有強大的長老陣容,可是,這些「軍官」中的大多數無非也是從「士兵」中產生的。而這支軍隊的強大之處,就在於普通士兵也可以承擔相當的作戰任務,軍官則從士兵隊伍中不斷湧現。在關於「植堂和教會復興」的專題討論中,長老們提到,近年來他們承擔了許多「復興教會」的事工,就是派出人員去往那些衰敗的教會、幫助他們復興。有一次,他們派出了若干名長老,還有(請注意!)八十名會眾,使一間衰敗的教會恢復活力。
當我們查考聖經,神對子民的意圖,從來不是組建一個俱樂部、一個文工團,而是在很多地方表現爲一支軍隊。在舊約中,耶和華帶領以色列人出埃及,他說:「我要……將我的軍隊以色列民從埃及地領出來」(出7:4)。而當我們讀使徒行傳,看到初代教會的發展,也會驚異地發現,路加在敘事中,常常透露出舊約式對軍隊的描述,從五旬節開始,聖靈似乎是在組建一支軍隊(參徒2:37-41),並且不斷髮動對外的戰役。保羅談到腓立比教會派來供給他的以巴弗提時,則說「他是我的兄弟,與我一同作工、一同當兵」(腓2:25)。我們生在一個和平的時代,然而,聖經卻從來沒有貶低戰爭的價值,因爲唯有戰爭,才是一群人在一起最認真從事的事業。在此過程中,人與人之間形成了一種最認真的彼此相愛、扶助、甚至犧牲的關係。
有相當長一段時期,我們教會的狀況,按當時一位同工的說法,好像是:「一群身體相對還不錯的人在操場上跑到累死,而另一群孱弱、急需鍛鍊的人卻站在一邊觀看」。我記得,那個時候開同工會,我們談論最多的是教會「不冷不熱」,如何才能改變。
現在我們知道,需要的是讓人明白他們不是來玩的,他們要來操練,甚至將來是要打仗的。所以第一步,你自己先要認真起來,然後去告訴所有人,你們是來操練的,這是職責、不是娛樂——這是教會成員制;接著,那些強壯的人必須幫助、帶領、教導弱者進行操練——這是成員關懷和門徒訓練;如果有人堅決拒絕操練,那就明白地講清楚,他實際上在表示自己不屬於這個團體——這是教會懲戒……最關鍵的一點是,要讓人跑起來,這就需要一點「第一推動力」,而這個動力,則必須通過講台之上聖道的不斷宣講、藉著聖靈之工發動。
國會山許多做法和制度的背後,無非是「自己先認真」,隨後「督促、帶動、幫助別人認真」。一方面,在神的話語上;一方面,在門徒訓練上。因爲,聖經要求人的,無非是對神的話語認真,並且真正去做基督的門徒。撇開表面的實踐和制度,我們需要抓住更深層的內核。
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因爲如今這個世界天天在誘惑人、告訴人對真理、信仰和教會不必「那麼」認真。我常聽見不信者說:「你有信仰還是很好的」,接下來的半句,有人說出來、有人埋在心裡,就是:「但是不要信得那麼認真」。恕我直言,這前半句貌似恭維的話,可能是這個時代,我們這些城市基督徒遭遇的最大誘惑。它在誘惑我們,把福音視爲原先生活的一個添加物、一個裝飾品,而不是徹底改變原先生活的大能。
這又是一件簡單的事,因爲,神要求人的,只是按著才幹受託,忠心地去盡自己的本分,去持續不斷地、堅持做那一點點自己可以做的小事,剩下的事,是神的工作。雖然,在理論上,一個人認真對待神的話、認真履行神交給他的職分,並不必然帶來他人生命的改變和教會的復興。然而,在現實中,我們看到的是,當人這樣做的時候,神往往顯示出他巨大的愛和憐憫,讓人看見意料之外的果效。
我們教會從2010年開始嘗試成員制,開始制定章程,設立長老和執事。一開始也遇到許多不理解,因爲這實在是一件「反文化」的事情。有一次,我給站講台的幾位弟兄寫了一封郵件,建議以後主日的講員著正裝。很久以後,另一位長老告訴我,當時他還爲此腹誹了我幾句,覺得我「太矯情」。而現在,當他講道或者主持崇拜的時候,穿得都比我正式。我不是說,穿上正裝就是更愛主,只是,如果你愛主,一定會想要盡量認真地準備到他面前來。當我回頭去看,這三年來,教會開始逐漸成型,而這是我們起初都沒有想到的。那個時候,我們實在不知道教會怎樣才可以改變,又可以有怎樣的改變。
現在,在一個人受洗之前,我會與他面談。在這個過程中,不但察驗他是否理解自己聲稱所相信的內容,同時,還要提醒他有責任實踐自己所相信的,他必須加入教會,必須真正過一個基督徒的生活。基本上,我不但要問他「你信了麼」,還要告訴他:「兄弟,你要知道,我們是玩真的!你最好考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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