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託德·布倫曼(Todd Brenneman)著《家常福音:美國現代福音派中感傷主義的勝利》(Homespun Gospel:The Triumph of Sentimentality in Contemporary American Evangelicalism),牛津大學出版社 2013 年出版,208 頁。
託德·布倫曼(Todd Brenneman)的《家常福音》(Homespun Gospel)一書重點介紹了三位廣受歡迎牧師的著作,其雄心壯志令人矚目。布倫曼希望重新定義我們對現代美國福音派的理解。
迄今爲止,最有影響力的福音派定義,如大衛·貝賓頓(David Bebbington)和喬治·馬斯登(George Marsden)的努力,都集中在福音派信仰或教義的內容上。然而近年以來,學術界對福音派的關注主要集中在福音派在政治領域的活動。
但布倫曼認爲,影響福音派信仰和福音派運動的核心是一種他稱之爲「感傷主義」(sentimentality)的美學。從這個角度看,福音派的血統既可以從皮爾(Peale)追溯到奧斯汀(Osteen),也可以從奧肯加(Ockenga)追溯到派博(Piper)。布倫曼究竟發現了什麼?
首先讓我解釋一下作者所說的「感傷主義」是什麼意思,然後概述一下他認爲「感傷主義」如何在美國福音派中發揮作用。
他用「感傷主義」來描述一種情感或感受方式。在福音派中,它指的是由三個主要形像激發的愛之情感:上帝是(慈愛的)父親,人類是無助但蒙愛的孩子,以及令人懷念的幸福核心家庭畫面。布倫曼認爲,「這三個隱喻充斥著福音派,構成了感性訴求的基礎。」(第 6 頁)
儘管在布倫曼的敘述中,這種「感傷主義」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他堅持認爲我們不應該把它當作一個貶義詞。它本身就是一種有效的說服方式,也是與世界打交道的一套強有力的語言。本書的目的是揭示福音派論說中這一普遍存在卻遭到忽視的特點大有力量。
爲了展示「感傷主義」如何起作用,布倫曼選擇了福音派三個不同「分支」三位最受歡迎的大型教會牧師。第一位是盧卡多(Max Lucado),他是「基督的教會」(Church of Christ)牧師和暢銷書作家,也是布倫曼此書中的主題人物。然後是教會成長戰略家、屬靈生活大師華理克(Rick Warren)。最後是奧斯汀(Joel Osteen),他是美國令人笑口常開、教會場場爆滿、許諾了成功和財富的全能牧師。
第一章介紹了福音派「感傷主義」這一核心形像。布倫曼認爲,這些牧師的作品都強調上帝作爲養父的一面,讓基督徒自我感覺良好。上帝是那種把你的畫貼在冰箱上、從不缺席球賽的父親。祂所有能力和知識資源都是爲了滿足祂無助的孩子最微小的需求,解決他們最微小的問題。總之,布倫曼寫道:「《聖經》中的『收養』畫面是當代福音派進行情感綁架的基礎。」(36 頁)
在第二章中,布倫曼說明了感情用事如何取代了對關鍵問題的審慎思考。也就是說,維持情感的力量意味著避免對可能造成分裂的教義進行討論。但布倫曼也認爲,感性使福音派無法應對與進化論有關的智識挑戰。它培養了一種不同的認識方式,「傳講者將情感定位爲比理智更可靠、更值得信賴的真理來源。」(53 頁)
第三章和第四章表明,原本應該留在家裡和私密空間的情感如何在公共的經濟和政治舞台上樹立了權威、施加了影響。
布倫曼對其研究對象及其傳播方法的厭惡在這些章節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如果沒有對這些牧師的「真實」動機(如 109-11頁、126 頁和 129 頁)提出那麼多不成熟的主張,他的論證會更加有力。但在這一切的背後,本書的基本主張頗有道理。「感傷主義」是賣點。從流行的基督教音樂到福音派兒童文學,再到這些牧師暢銷書中充斥的「垃圾」——這是我說的,不是他說的——都是如此。
布倫曼認爲,在政治世界中,「感傷主義」有助於解釋爲什麼福音派會聚集在圍繞兒童(墮胎)和家庭(婚姻)的問題上。他認爲,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對個人及其需求的關注最終可能會破壞福音派改造社會的任何嘗試,因爲他們的領袖更願意對群眾訴諸情感,而不是對權力講說真理。
說到底,作爲對現代福音派的描述,這本書並不令人信服。布萊尼曼的筆觸過於寬泛。
毋庸置疑,盧卡多、華理克和奧斯汀有著廣泛的影響力。但在福音派中,這些人物和他們的營銷帝國更多時候是壞笑料的來源,而不是認真對待的對象。他們的書沒人讀,他們的方法無人效仿,他們的修辭風格有時顯得庸俗而陌生。
在我所處的福音派世界裡,人們並不希望自己被看爲和他們一樣。而在這方面,布倫曼的書也有受公平批評的餘地。他確實承認有一種反主流文化——尤其是《福音派宣言》(Evangelical Manifesto,144 頁以後)的簽署者。但我認爲他低估了這一群體的規模。
儘管如此,我不知道有哪個福音派基督徒會不把上帝的父愛或收納爲兒女的應許作爲基督信仰的核心主題。我不知道有誰對把神幫助人、神對他們個人生活的愛和護理聯繫在一起不感興趣。我認爲,當我們試圖讓人們的心與頭腦中的教義產生共鳴時,基督教的狀態是最好的。按照布倫曼的定義,這讓我們變得「感傷」。我們應該接受這個標籤嗎?感傷是個問題嗎?
要回答這個問題,我認爲我們需要對「感傷主義」及其作用有一個比本書更細緻入微的理解。布倫曼的研究是一個起點。我們應該把它看作是對提高自我意識的一種呼籲,也是一次機會,讓我們仔細思考當我們瞄準心靈時,我們在做什麼。在下文中,我想就如何健康地使用「感傷主義」至少提出幾點建議。
「感傷主義」並不是新事物。在布倫曼的論述中,任何對上帝慈父般關懷的讚美都被視爲創新,或者是療癒 性的。他認爲這種對感傷的訴求「從根本上改變了十九世紀至今的福音派」(159 頁)。
我並不是要質疑對上帝父愛的情感投入是福音派的核心,我也不否認現在使用的一些語言可能過於誇張。但我並不認爲這種強調本身是現代所獨有的。我認爲這是基督教的基本原則。
誠然,聖經並沒有保證上帝會在祂的日曆上圈出我的生日。但何西阿所描繪的上帝教導以色列人走正路、用手扶起他們、彎腰餵養他們的形像(何 11:1-4),肯定有「對溫柔情感的訴求」(第 5 頁)。耶穌渴望聚集耶路撒冷,「好像母雞把小雞聚集在翅膀底下」(路 13:34),這難道沒有一點童年溫暖的意味嗎?布倫曼可能是對的,他認爲保羅關於父愛的語言更多地受到希臘羅馬 「一家之父」(pater familias)的影響,而不是 19 世紀浪漫主義的影響(第 6 頁)。但保羅的「阿爸!父!」呼喊和他關於收納爲兒女的論述直接引出了這樣的應許:萬事——即使是平凡的事——都是爲了祂兒女的益處而共同協力,沒有什麼能使他們與祂的愛分離(羅 8:14-15、28-39)。
「感傷主義」並不一定是自戀。當然,也有一種以人爲中心的論及上帝的方式。毫無疑問,自戀仍然是美國福音派的一個突出問題。但在我看來,布倫曼似乎將奧斯汀的成功神學投射到了任何讚美上帝對個人的護理關懷之人身上(如第 30-31 頁)。我同意我們應該謹慎地告訴人們上帝愛他們,但不能做的比耶穌都謹慎。
當耶穌告訴信徒他們比許多麻雀還重要,或者連他們的頭髮都被上帝數過(太 10:29-31)時,祂是在利用布倫曼所定義的情感力量。但祂並不是在助長自戀。祂是在稱頌上帝的恩典。祂汲取了聖經中的一個一貫主題:上帝之愛的美體現在祂對我們的特殊關懷上,不是因爲我們有多麼了不起,而是因爲祂是多麼仁慈。
「感傷主義」並不一定是反智的。我同意布倫曼關於「感傷主義」被用來回避謹慎神學討論的說法。但他經常把「感傷主義」的情感投入與智識投入對立起來(如 31 頁)。要麼是建設性的、護教性的神學,要麼是情感的混淆和利用。我認爲布倫曼的說法忽略了福音派核心的一個細微差別,這個細微差別也扎根於聖經。所有基督徒智識的目標都是敬拜。教義與敬拜是相輔相成的。教義的目的是激發愛、和平、感恩和喜樂的情感,而情感的參與才是教義的生命。我們始終致力於使思想合情合理;這是通往敬拜的道路,而「感傷主義」可以在此發揮作用。
但是……「感傷主義」的確有危險。本書最有用的啓示或許是它提醒我們,「感傷主義」是一種修辭,具有非凡的力量,但往往不爲人們所認識。它的力量可以用來做好事。它可以幫助我們品嚐上帝真理的甘甜。它可以讓聖經的思想栩栩如生。
但是,如果我們對情感的訴求沒有明確地與真理聯繫在一起,它仍然會很強大,然後就會變得危險。布倫曼在書中提出了重要的見解,揭示了情感體驗如何成爲真實性和真理的唯一驗證。如果我們不小心,作爲牧師,我們就很容易將信徒建立在一個替代教義的基礎上,而這個基礎在不斷變化的感覺中是無法生存的。
我們在講道時也不能低估情感的力量。它通常會很有效。它並不難打動人,而且感覺總是很好。但是,如果不與經文的重點明確地聯繫起來,這種感召力就會分散人們的注意力,混淆視聽,起到操縱的作用。作爲有效的傳道人,這種力量可能會讓我們受寵若驚——也就是說,它的力量可能是致命的。
每次我們瞄準別人的心時,上帝都會幫助我們檢查自己的心。
譯:DeepL;校:JFX。原文刊載於九標誌英文網站:Book Review: Homespun Gospel, by Todd Brenneman.